日子
那一天,听完一位专业作家一部长篇爱情小说的作品研讨会,已是中午十二点多。走出铺着红地毯,灯光镀亮,布满冷气的会议厅。酷暑的阳光已从树荫下挪到大院自动开合的门上。点染我心的迷幻爱情故事在接壤现实时,思绪很快切换过来。毕竟是从爱情走向柴米油盐中来的人了。对生活多少有了一些体悟。
同行的L显然还沉浸于其中,絮絮叨叨复述着那些引起共鸣的点评。我们是老朋友,我知道她刚失恋。虽同城而居,却是“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我想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失恋的人最需要倾诉。我留她吃午餐,犹豫了一会儿,她总算默许。要在平时,她必会说“老母亲煮好了,在等。”或者“二姐留了饭,怕浪费掉。”反正她是那种传统而依赖的人。以前我认为这是我与她差距十岁的代沟。其实这是性格的事,不关代沟。 我把她带到一家可以看海景的素菜馆。不单有海景,还有悠扬的佛乐,少了一般餐馆的聒噪。我们落座在临窗的位置,窗外湛蓝的大海,轮廓分明的远山,绿化带,视野的确不错,足令人忘掉一切的烦忧。好长时间,L只是望着窗外,噤声吃饭,一改早间欲说还休。迎着光,她不显年轻的脸上,细密的斑点皱纹像一不小心风吹上脸的污垢,眼神迷惘而空洞。可怜见的,想不到女人一旦失宠于爱情,一瞬间竟憔悴得如此失魂落魄!
我闭口不问她的事,想让她自己说出来。或者什么都不说,那更好,证明她有足够消化掉伤情的力量。因为该说的我大抵已知道:对方是一位有过婚史的男人,也许因为失去才更加懂得珍惜,他对L呵护有加,耐心地读她任性、忽冷忽热,发尽情窦初开少女特有的痴娇。尽管这与L的实际年龄多么不相符。然而,他都受了。若即若离交往了10个月,L还是从心理上不能接受以自己未婚之身去委身有过婚史的男友,屈从了她母亲姐姐的反对。其实,所有知情者都明白,潜意识中,阻断情路的恰恰是L的完美主义情结。母亲姐姐只不过顺水推舟。这场恋爱终于以L的退阵无疾而终。
既然是自己的决定,我想L失恋的痛楚不该会太严重。然而恰恰相反,不说则已,一开了话匣,L滔滔不绝复述的依然是与男友交往的温馨片段,一个深情的眼神,一句暖心的话语,一次倾情的拥抱……,几乎每一细节,都打捞起来回味、追缅。女人多是爱情的信徒,一旦爱了,总不能忘怀,只是就凭这些稍纵即逝的细节,女人居然敢于拿出一生的心力刻舟求剑。而这未许正是L情路多挫的致命伤。
几多感慨藏在心里。沉静中,L却骤时停顿了下来,转脸盯着我问: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当然是,但我能说什么呢?一段已过去的爱情。
L心仍有不甘,语意梗塞地追问:难道所有这些都如肥皂泡,过眼烟云,他真的一点也不留恋? 我说那是别人的感受,你管他还留不留恋?我不相信他对我好是假的,但他的杳然又如何能让我证实那是真的?
我突然问L:那么如果他能回头,你会马上与他结婚吗?
L一怔,摇摇头。我不容忍他与另一个女人染指。更何况我一说分手,不久他便又去相别的女人。
我不再说什么了,再说也无益。因为L自始至终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她反反复复回味的不过是撷取了爱情果林里几朵小花,经过想像加工幻化成一朵奇葩,供在心灵的真空里,反复玩味而已。这朵奇葩虽美,却如镜中花,水中月。李碧华说了:那些情情义义,恩恩怨怨,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人生只是抹了胭脂的脸。爱情与婚姻是两码事,L何时才能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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