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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制杏仁
大学毕业时才20岁，不谈长得如何，光是皮肤和我那些已经快步入晚婚年龄的同学相比就太有优越感了。常看时尚杂志上说什么女性的皮肤到20岁正是“巅峰时刻”，自己更是像握着牛市上的蓝筹股一样毫无顾忌。每天早晚洗两遍，做点基础护理就是极限了。
和同学合租一个小屋。她学金融我学工，她去了一家保险公司作职员，我去了一家合资企业干技术。不到两个星期，她的桌子就快被化妆品挤满了，从里到外、从黑到白，花样多得让我这个“老外”眼花缭乱；她的作息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每天至少提前半小时起床，为了有足够的时间来描绘她的脸。看着我懒懒地躺在床上欣赏她涂涂抹抹，等她进行到最后一道“工序”再慢条斯理地起来，她总是既不忿又羡慕地说上一句：“真幸福，不用化什么妆。”我也例行公事般地回她一句：“我的生活怎能和你的‘色彩斑澜’相比。”
我真的很自在，办公室的工作伙伴没有一个女性，无论我打扮成什么样也没有一个人说一个“不”字。那些工人师傅为了零件能顺利过技术关，更是三五不时不着边际地夸我一番。我常常猜想，若是哪天我涂上绿色的唇膏也会有人鼓掌叫好吧。
化妆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
年轻总是求变的，我终于还是辞了职，成了一个摩擦失业者。受了室友的影响，我决定去找一份可以坐在写字楼里的工作。
第一次应聘的是秘书职位，室友把我按在她的桌前，无论如何让我涂上点儿什么，我看着眼前的瓶瓶罐罐，有些惶恐、有些惊惧了，那是我多少年来不曾接触过的东西。化妆水、隔离霜、粉底、腮红、眼影、眉粉、睫毛膏……不知道有多少样，她把它们一层层地覆盖在我的脸上。最后是定妆粉，她边涂边说：“你的皮肤不错，只要用很薄的粉就行。”我暗想：那我一定要感谢我的皮肤了。
化完妆的我和以前不一样了，皮肤更白、脸蛋更红、眼睛更大，睫毛更长，可最大的变化是我不会笑了！化妆品都是好的，美宝莲、欧来雅、兰蔻……放在我的脸上却让我觉得是带了一张人皮假面，闷闷的扯不出一丝笑容。顾不得什么感恩，我匆匆洗掉所有的东西，夹着证件走掉了，气得室友直骂我不开化。我边走边笑，还好，没了妆我又会笑了。
面试官是位女士，我怎么看她怎么像我的室友，千篇一律的职业装，没有一点问题的妆容，还有没有什么表情的表情。她看了看我的简历，又抬头看了看我本人，如此几次终于问出了她的怀疑：你真的工作三年了吗？我哑然，是的，除了毕业证上的年份，我实在找不出什么证据证明自己已经有三年的工作经验了。档案还在原单位扣着，是无论如何不能拿来作证据的。
如此面试几次，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他们不怀疑我的能力，但是怀疑我的学历，怀疑我的工作经验，甚至是我的人品。
我沮丧地对室友说着我的遭遇，她半可怜半嘲讽地说：“给你化妆还要洗掉，顶着张素脸去面试，鬼才会信你已经工作三年了！”
很快，手头的银子就纷纷离我而去，室友一次又一次地在耳边说教。不知是迫于经济压力还是她的人为压力，总之我又坐到了她的桌前。还像上次一样，只是我没有再去洗掉，而是带着面具第五次去面试了我钟意的一份工作。很顺利地，我接到了去上班的通知。
室友欢天喜地地说垃圾股总算脱手了，而我也因为找到了一个肯为我付生活费的单位而放松了自己的心。只是从那天起，我必需和室友一起起床，在脸上涂涂抹抹一段时间。
又是三年过去，工作变了又变，我和室友各有了各的家，不会探讨谁的生活更色彩斑澜了，只是我保持了每天早起半小时化妆的习惯。
偶有一个下属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party，请柬上郑重写着：“Mrs. 易，您很漂亮，能否在今晚让我们看看我们上司的庐山真面目呢？想必一定会让我们惊艳吧！”于是我洗去早已上好的妆，重新换上衣服。
站在镜子前时我吃了一惊，那是我吗？努力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那张脸露出了一副古怪的样子，像是被定格了的卡通人物。我连忙放下皮包、换下衣服坐到镜子前面，按步就班地化上了妆。
那个party我终是让下属失望了，而且我知道我将会让他们永远失望下去，因为我早已习惯用那或浓或淡、或深或浅的颜色来说明自己的阅历、掩饰自己的无措。
我已迷失在妆容之后，不敢素面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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