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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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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晚报
调创一生之水
把酒笑语喧，柠檬加盐。碧塔海畔彩云南。总是当年携手处，斜风细雨春乍寒。花压鬓云偏，光阴荏苒。今年花比去年鲜。可惜明年花更好，乱分春色在人间。
一日晚饭后在楼下闲逛，忽见一身材威猛的女子单手攥住一男人的衣襟，那骨瘦如柴的男人一脸痛苦无助，欲跑不能，欲挣无力。两人面红耳赤，却一言不发，昂然伫立于数十人组成的围观团的包围之中。
有此奇趣，我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立刻混同于一众路人，凑近前兴味盎然地引颈旁观，并与同好之士交耳品评起来。
一女人悄声说：“这男的太不像话了，儿子被汽车撞伤了住在医院里，他一个当爸的不在病房里陪着，跑出来在路边和人下象棋。”
一男人立刻反驳说：“你懂什么，人家病房不让家属老坐在里面，再说又不是什么大病，不就是骨折嘛，小孩没事儿。”
一老太太插嘴说：“怎么没事儿，没听那女的说，还指望这孩子将来长出息当音乐家呢，拉琴都学了一年了，这一来怕是全耽误了。”
那男子笑道：“现在哪个孩子不学两手，都成了音乐家谁干革命促生产啊？”
大家哄笑，老太太明显不服：“他当爸的怎么能那么不小心，骑车也不注意把儿子给摔了。”
有人说：“是汽车撞的，也不赖那男的。”
有人又说：“那男的是为了保护小提琴没顾上拉儿子。听说那琴可贵着呢，够他们两人不吃不喝半年的工资。”
老太太怒道：“是琴重要还是孩子的小命重要，孩子都没了要琴有什么用？”
有人连忙安慰她：“老太太，您别上火呀，孩子不是没事儿嘛。骨头折了能长上，琴折了就只能扔了。”
此话立刻遭到众人的不满，群起而斥之，场面顿时纷乱起来，大家三五成群各抒己见，颇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之势。
我身边一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这男的挺不容易的，每天接送不说，为了辅导孩子，琴棋书画什么没学，原来他老爸也没逼会他，这倒好，全让儿子给逼会了。”
一女人道：“这可是他自愿的。你没听那女的刚才说他发过誓要把孩子培养成材的。”
男人说：“是，可现在孩子没成材，老子倒先成材了。”
女人说：“他算什么材呀，真有出息自己发财呀，干嘛指望儿子。”
男人说：“人家指望儿子是成材，不是发财。”
女人说：“一回事儿，成了材才能发财，发了财才算成材。”
我听着听着笑了，这女子貌不惊人，甚至一脸戾气，说的话却很有哲理，颇耐人寻味。
忽又听另一边一女人说道：“你看那男的倔样，自己做错了还不认帐，做不到就别许诺呀，要不那女的怎么会这么生气，怒其不争啊。”
一男人说：“要我就哀其不幸，你看那男的瘦成什么样了，全是让儿子累的，本来就挣不来几个钱，还全搭在孩子身上了。那女的倒挺富态，省心呗。”
那女人拧了他胳膊一下说：“胡说八道，女的富态是省心的吗，谁不知道减肥苗条好看呀，人家是顾不上自己，全忙了儿子的事儿了。”
男人摇着头笑道：“你看那女的凶的，拎着她老公跟拎儿子似的，这还是在街上呢，要是在家还不知道怎么对付那男的呢，还不跟抽孙子似的。”
那女人说：“这男的也真是，答应了那女的，以后保证看好孩子不再出事儿不就行了。”
男人嗤笑着说：“这怎么能答应，谁敢保证孩子将来不遇到意外，就是耶酥来了也不敢保证啊，他老人家不是也自身难保，让人给钉死了嘛。”
女人鼻中哼了一声：“不就是这么一说嘛，消了气不就行了，他老婆还真跟他较真啊。”
我和那男人一起转过脸看着她，那男人严肃地对她说：“你以为男人可以随便许诺呀！”
那女人见我盯着她，拉了拉男人的衣服一同走开了。
我转回脸，又仔细看了看那个被众人围观且处于如此窘迫境地的男人，他的脖子硬硬地梗着，表情居然仍是如此倨傲，嘴唇颤抖像是念念有辞，却未发出半点声音。那女人仍是攥紧他的衣襟像是怕他跑了，她的发髻蓬乱，脸上横一道纵一道满是污渍，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暗暗为那个男人叹了口气，实是为他不肯轻许诺言而感慨，哪怕是敷衍也可暂时解脱这尴尬的局面，但是他却把他的诺言如青筋暴露的脖子一般坚强地梗立着。
男人不再是孩子，自言自语或是自说自话已经不足以打动人，所以男人渴望的是交流，一种真正意义上男女平等的交流，既无盛气凌人的假象，也无忍辱负重的必要，两个人应该分担共同的责任，完成共同的心愿。
但男人遭遇不理解是生活中常有的事，如同女人总是以弱者的姿势出现却更容易被社会同情一样，于是，男人在必要的场合，在必要的冲动下，必须作出承诺，对他人的，更是对自己的。
我不知道此刻那位男同胞是怎样的心境，但他一定是委屈的，他做了他该做的，也是他能做的，但他还是无法得到理解和尊重。生活的重压也许使他更深刻地理解了诺言的沉重和庄严，较之所谓已经“成材”了的男人，他是更加不可轻许诺言的，否则，这不多的作为男人的自尊只怕也会荡然无存了。
我忽然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趣与勇气，分开热烈评说着短长的人们踽踽而行。
走出很远我才转回头，只见黄昏落日，余晖斜照，那一对男女如街头绿地花丛中的一对雕塑，成了傍晚纳凉人们眼中的一道风景，只是在那女人脸上多了几道汗水与泪迹，以及那男子眼中更多了几分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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