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语
小时候,家住的是平房。邻居林家是开粉皮铺的,生意特别的好。那晶莹透白的粉皮在小镇上可称一绝,每每想起都会令我垂涎三尺。
林家有四个孩子,三个女孩儿一个男孩儿,都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她们常会悄悄地偷出刚出笼热腾腾的粉皮,吆喝我一声,撒腿跑得远远的,躲在树林里和我一起分享这人间的美味。我们总是很小心一点一点地掰着吃,那甜甜的、细细滑滑的又带一点韧劲的粉皮放在嘴里,久久都舍不得咽下去。吃完了,还把手用力舔几下,再用舌头在嘴的四周给绕上一圈,绝不放过一丝“漏网之鱼”。
看林家阿姆做粉皮是我最感兴趣的事。我怎么也弄不懂,那平日吃的大米在她手里就像变戏法似的,化成了白生生、软绵绵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粉皮。做粉皮时,阿姆先用一个勺子把浸泡了一夜的米放进磨浆机里,在机器的轰鸣声中,米就磨成白白的米浆流了出来。打完米浆后,再把米浆细细地滤过,接着就要蒸粉了。粉坊里有一个很大的火灶,上面放着一口大铁锅摞着好几个竹编的蒸笼,笼里都铺着一层细棉布,灶里的火烧得很旺,笼子里热气腾腾的。她把米浆很细心地浇在棉布上,均匀地铺上薄薄一层,然后罩上盖子,吩咐女儿管好灶里的火。人手忙的时候,她也会叫我:“丫头,快过来帮帮阿姆!把火烧旺些!”这个时候,我就会乐不可支地跑进粉房,拼命地往灶里塞柴,再用吹火筒撅着嘴使劲地往里吹风,蓝色的火焰忽忽地往灶外窜,柴被烧得砰里叭啦做响,这时阿姆就会抬起满是汗水的脸冲我一笑,算好时间,她快速地拿下蒸笼,又迅速地放上另一笼要蒸的米浆,打开蒸好粉皮的竹盖,一股热浪涌了上来,快手快脚地把粉皮和细布一起掀起来放在案板上,摊凉了,撕下细布,粉皮就做好了,她就会切下很大一块给我,做为奖励。
偶尔妈妈也会拿钱让我去买粉皮。当时换粉皮是用米和钱一起的。半斤米加一角钱就可以买上一斤粉皮了。我拿着钱和米,把胸膛挺得高高的,冲进粉房,急促地冲着阿姆嚷着:“阿姆,阿姆,我要买粉!两斤!”阿姆笑吟吟地对我说:“好的,好的,要两斤。”即使是人多,她也会先给我切好粉皮,搁在秤盘上,把秤翘得高高的,然后放在我碗里。给了钱和米,我连声谢谢都忘了说,掉头就跑回了家。这一天我就会很自豪地对小伙伴们说:“我家今天吃粉皮!”
妈妈做酸甜粉皮是拿手好戏。她把粉皮切得细细的,搁上酸豆角、西红柿,浇上调好的酸甜汁,那味道好得不得了!家中姐妹五个,每人只能分到一碗,那碗粉皮就显得特别的珍贵。我常常是一根一根的挑着吃,把粉条拉得长长的,悬在空中,仰着头接住,慢慢地吸进嘴里,总也舍不得一口吃掉很多。到最后,看到姐姐们都吃完了,我的碗里仍有许多,我就会很得意地看看她们,一溜烟地跑出门外,唯恐她们抢走我的粉皮。
妈妈常常拍着我的头对林家阿姆说:“这丫头,天生是爱吃粉皮的命,干脆给你做媳妇好了。”一听这话,我都会马上说:“好呀,好呀,姆妈,当我妈妈吧,这样我可以天天吃粉皮了。”阿姆拧着我的鼻子说:“这可好了,我有媳妇了。”我真的冲她叫了一声“妈妈”,大家都笑了,在笑声中我却看见妈妈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花……
后来,林家乔迁搬回广东老家去了,粉房卖给了另一户人家。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把作坊盘过来的的那户人家做的粉皮怎么也比不上阿姆做的,那满嘴留香的感觉就一直都沉甸在了心里,让我久久回味,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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