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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南方周末  发布日期: 2001年5月11日
寄意酒水
曹茜

  我母亲是个滴酒不沾的人,但她有句挂在嘴边的名言:只有白酒才是酒。我深以为然。 

  女人中我算是有点酒量的。早些年供职于东北一机关,喝酒应酬总难免。只是我生性不善交际,所以多半埋头于饭菜。一次,酒过三巡,一人坚决要与我喝“白的”,我是知他不胜酒力的,只好现出本色,告诉他:别跟我喝,你喝不过我。此话流传甚广,令不少人瞠目。 

  其实我喝白酒的时候并不多,也非酒量惊人,有时“三杯两盏”也醉。但醉在白酒里的感觉不同,那种强烈不可遏止,无论头痛心痛,都经久不散。上中学时有一篇宋词里说:“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幸而有酒为伴,酒醉酒醒,想哭就哭,终不至于抑郁成疾。 

  一直觉得酒是有性情的东西,可以与人相通。比如啤酒,快乐而随和,什么人都可以喝上一点,无大碍。小时在爷爷家,夏天酷热,爷爷就从很深的水缸里拎出一瓶“冰镇”的啤酒,“砰”地一声在缸沿磕开,一人一杯,开怀畅饮,当凉水喝。按照医生的忠告,酒精是有害的,啤酒酒精含量低,于是我有些不大拿啤酒当酒,凉水多喝有何乐趣?只能是胃里撑得难受。 

  喝啤酒是容易的,大杯畅饮,喝多了醒来也容易,因为啤酒属于盛夏,而且是北方的盛夏。烈日长风,暴雨雷霆,来得急去得也快,清清爽爽,痛痛快快。而白酒不同,它是有个性的,爽烈热辣,不迁就任何人,它清亮如水、不动声色地在那里,沉者自沉,浮者自浮。能喝的,自得其乐;不善饮者,试一口就会酩酊大醉。我见过一人,酒席宴上盛情难却,只好喝下一小盅,大约只有几钱,立刻头重脚轻,红头涨脸地回去睡觉了,而且一睡就是两天,再加上一个星期萎靡不振。 

  啤酒是浅的,而白酒是深的,啤酒是可以兼容的,可以调鸡尾酒,可以调得不像啤酒,喝来全无酒味。但白酒不可调和,甚至两种不同的白酒都不可相加,你若不信,偏要一试,只有恶果可尝。白酒之尊、之烈、之刚可见一斑。 

  很多人喜欢啤酒,啤酒是外向的,民谚里有“东北三大怪”,其中一怪曰“喝啤酒像灌溉”,真是比喻得豪迈而有气势。但白酒是内敛的,犹如有的人说话,话不多,但字字千钧。若比试酒量,啤酒拼的是体力,而白酒靠的是“内力”。 

  其实我对白酒的理解都是“形而上”的,不像我的朋友,爱酒,就能说得头头是道。他说:“同是白酒,内蒙古人饮酒,大碗痛饮,自然豪爽;但南方人饮酒,就全无豪迈之态。北方人重在一个喝字,而南方人重在一个品字,岂可一概而论?”还有一个朋友喜欢相学,对酒香之外的话题兴趣颇浓,按照他的说法,看男人,不妨看他喝酒。“那不喝酒的男人呢?”“不喝酒的男人,是要让自己保持清醒,怕酒后吐真言。”但我还是欣赏男人善饮,自有一种收放自如的风度。当然贪杯者除外。 

  古往今来,“斗酒百篇”的诗作无数,但不知为什么,始终不喜欢“白日放歌须纵酒”的张狂,而往往动心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旷达,还有“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纱口,见了皇帝不磕头”的劲头。有时候,我觉得,人并不是真的喜欢白酒,而是在酒里寄托了太多的东西。“人生难得几个秋,不醉不罢休”。酒让我们能有一刻超脱于现实之外。现实生活有时太难了,太压抑了,太让人灰心了,人总要有一个喘息的片刻和空间。哪位美食家说过:在国外,酒是佐餐用的。而在中国,“餐”是用来佐酒用的。酒对于我们的重要,已在酒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