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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心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好孩子，顽劣，偏执，为所欲为，这几乎是所有老师（几乎，是因为有那么一两个不这么看）对我的评语。对抗老师，在上大学以前一直是我的拿手好戏，几乎没有那个老师没有领教过，但我因此付出的代价轻则是辱骂，罚站，重则拳脚相加。小时候看到老师气苦的样子觉得很开心，现在想想，因为这样的对抗，实在是让我失去了很多。
上小学的六年，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让我回忆最多的一段时光。我从来认为，我现在的，我现在的状况，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定了型的。
从一踏进小学校门的那天，不管怎样，就注定被列入了受歧视阶层。因为农村的小学都是村办的，我们村因为各个生产队之间分布太散，学校恰好离我们队特远，所以只好求了人到邻村去上小学。这个村就是一个大家族，一姓，谁跟谁家套来套去都能套出亲戚来，所以往往辈分不同年龄相若的人成了同班同学。老师们也是村里的民办教师，大多也姓这个姓。我这个异姓，到了这里自然会得到不同的眼光。
一年级我是插班进去的，上学的头一天（我到今天都记忆犹新，不知为什么），刚进教室就看到一个光头小孩挥舞着教鞭在那里教训同学。不听话的自然头上挨上两下子。后来就听说这个是老师的儿子，班长。同村跟我一起来的有个人，个儿高，强悍，能保护我，所以我不怕。老师就是语文老师兼数学老师一个人，奇怪，这个人居然很温和，因为我学习拔尖，所以他的教鞭从来没有落到我的头上。同村来的那个同学就惨了，没两个月就被打回了家。这下我落了单，还好因为学习好，而且我善于跟最坏的同学混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习惯），所以还算相安无事。有一天我也尝到了拿着教鞭的感觉，因为老师的儿子学习太差，同学不服，而我得到了“坏”同学的支持。嘿嘿，那感觉，爽。把教鞭在课桌上一拍，多吵闹的教室立马安静。但我很快就丢掉了这个权力，因为当班长可以在自习课（自习课特多，因为老师要回家务农）的时候随便在教室里走动。所以自习课的时候我多数是跟几个坐在后面的调皮学生在打闹，后来终于被老师撞见，自然而然的被免了职。
上三年级的时候，情形变了，语文跟数学分开由两个老师教了。语文老师是个老太太，最喜欢朗读课文，用一种很怪异的抑扬顿挫的声调，慢慢悠悠自得其乐的读，我捂着耳朵都挡不住那声音钻入脑子。只好不听课了，随便找点乐子，不理她了。数学老师提起来，至今让我痛恨。上这家伙的课，没人敢迟到，没人敢乱动，没人敢不考好（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一顿暴打是免不了的）。我经常挨打，通常是在两种情况下挨打，一种是迟到或者没跟他请假的缺课（他不是班主任），一种是数学考试分数低于90的时候。第一次挨打是因为一次迟到，自教室门口被狠抽两个大耳光，然后被抓住红领巾（至今痛恨这个东西）抡起来，吓的
哇哇大哭，还好后来老太太经过看见了，过来解劝，才被放过（所以至今队老太太心存感激）。后来的挨打的经历大同小异，不同的是没有了那么好的运气被老太太解救。但是我们用来对付他的办法还是有的。放车气，砸玻璃都是小玩意儿。帮他们家洗菜（家家种萝卜，收获时拿到水渠边洗净后拉到市集上卖）的时候让萝卜顺水漂走，或者拣菠菜的时候在菜里裹上大泥巴，或者插秧的时候把秧苗摁到泥里……等等等等，所以比较起来，算是跟他打了个平手。现在我知道我付出的代价是从此开始讨厌数学，到现在简直一提到数学就头疼。
这个班到了五年级的时候因为换了老师，学生得到了解放，所以就成了全校出了名的乱班，没有哪个老师管得住，谁都不爱教。学生已经有三分之一辍学了。剩下的三分之二一种是因为象我这样被家里逼着上学成绩还可以的，还有一种是在学校里呆着可以避免回家劳动的。后来学校没办法，把一个温柔善良的刚毕业分配来的小姑娘派了来。相比之下，她是科班出身，相比那些民办教师要温和的多。但是学生们可不领情，闹得更凶了。而我这时也从“武斗”转向了“文斗”。家庭作业是从此不用做了。课堂作业多是组词造句写作文。造句是我喜欢的，最爱把她布置的一组毫不相干的词串联在一个长句里，然后看作业里她不得不
打的对勾，还有讲解作业时的尴尬。这一年好乱，乱到后来校长来带课，而我发展到跟校长对抗的地步。结果是，到六年级时这个班被拆散，分插到其他几个班里。
而我分到的这个班，当时是年级里最好的。上课的第一天就接受一些思想教育，老师是个中年妇女的说你们这批害群之马本来应该集体留级，现在到了这个班就要老实点，拖这个班的后腿后果自负（当然是开除，我就怕这个）。所以我从第一节课就产生了抵触情绪。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好班也挺乱，让我感觉挺惊讶。那天第一节下课的时候，就有一群家伙围过来起哄，有个小子当时就要给我点颜色看看，三下五除二就打了起来，谁也没占着便宜，打了几天，后来就成了好朋友（这家伙现在在家务农，脑子活，做些买卖，娶妻生子一经过上了小日子了），然后就跟这一帮坏小子成了朋友，如鱼得水一般。后来发现这个班之所以是
个好班的原因是好学生占多数，女生多，所以整体成绩很好，就成了模范。当时原来班里学习最好的同学也是个男生，为人规规矩矩，不苟言笑，老师很是喜欢。而我很讨厌。为了超过他，我拼命背了俩月书，做完了数学书后面所有的习题，结果当然是，轻轻松松的取而代之成了第一。从此他再也没有超过去，但我仍然不是老师眼里的好孩子，因为我仍然跟那些“坏孩子”搅在一起，所以所有的比如三好学生等等的荣誉还是他的，骄傲自满，不求上进，自甘堕落这些头衔还是我的。
我还是我行我素的闹着，没有跟这个老师发生正面冲突。后来有一次终于把她惹急了。小学毕业前几个月，因为要应付升学考试，老师就拿来很多模拟卷来做，每天上午上课两节语文两节数学，都用来做试卷，下午就评卷。而我通常做那些东西只用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交卷出去玩去了。玩多了，就搞起恶作剧来了。我们的教室是平房，天花板是用三合板之类的材料做成的，在天花板上部的墙上，留有一个方孔。我们跑出去玩，教室里大部分同学还在做题，几个人开始打赌，往那个洞里扔砖头。每扔进一块，必有一阵欢呼，没多久，老师就冲出来了。躲是躲不了的，几个人都被叫进教室站成一排，逼供都谁扔了，最早脱身的显然是那个好同学，他显然不会是怀疑对象。我们几个是死党，没人招认，都被处罚了一种毒刑——站到太阳地里晒着。西部高原的日头最毒，站太阳地里晒半个钟头能把人晒晕了。还好，她还要上课，还要监考，不能总盯着，所以我们站了没一会儿就跑到荫凉地儿去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从此罚站就成了家常便饭。直到上初中，才结束了遭受体罚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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