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廷
我说的中年人是现代意义上的中年人,其范围应包括50岁上下的准老年人,说他们悲壮,是因为他们生平失去(或曰付出)太多,而得到(或曰回报)太少。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的各种剧烈的社会动荡或变革,不论是以革命名义进行的公共食堂、文化革命、上山下乡、晚婚计生,还是以改革名义进行的转轨改制、关停并转、兼并下岗等等,无不是以他们为试验品,为此他们默默的一次又一次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事实已经证明,过去的许多试验是失败的,试验失败了政治家们还可以重来,而他们流逝的岁月却永远不会回头了。 想想这一代人也真是悲壮得可以,在缺衣少食物质匮乏的年代,却硬要违心的高唱“到处莺歌燕舞”;在归心似箭急于返城之际,却硬要言不由衷地狂呼“扎根农村志不移”;他们中不乏各类人才,但命运却硬是安排他们一律去修地球;命运让他们丧失了读书的机会,反过来又硬说他们没文凭而一概打入另册 ;他们曾经满怀豪情地宣誓:“祖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战斗”,但又有谁去考虑过除了祖国的需要他们自己是否也需要点什么呢?等到他们不得不考虑自己需要点什么时,什么都已经离他们远去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已经永远的麻木,唤不起任何激情,从这部分人身上你绝对看不出他们当年曾经热血沸腾冲锋陷阵一往无前,曾经信誓旦旦要去解放世界上还在受苦受难的三分之二的人民。 现在,就连他们的子女都可以数落他们,又没文化又没权力又没财富。倘若他们想在子女面前倾吐一下几十年来积在心中的苦闷,子女马上就会极不耐烦地说:“又来了,谁听你翻那些老皇历。” 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倾诉衷肠呢。 没有文凭,求职处处遭白眼,搞得灰头土脸不知所措。那就下力去吧,可是岁月不饶人,都一大把年纪了,今天喊腰椎痛明天喊脑壳晕,哪里还像年轻时那样“力拔山兮气盖世”。 上有老,下有小,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他们才将80岁的老父送进医院,儿子又在催着办喜事,几笔帐一算下来,要好多万呢,顿时就心跳加速,打不出喷嚏。 听说海南很好玩,想去看看;听说“肯德基”很好吃,想去干干;听说现在许多新玩意儿都很好耍,想去玩玩;听说某地的小姐很乖……正在想这些,忽然收水费的来了,摸遍全身竟凑不足,就想打自己的耳光…… 有时当年的老同学相见,苦笑一番,相对唏嘘,都感叹“老了老了!”偶尔翻出少年时的照片,真不相信上面那个神气活现风华正茂的帅哥就是自己。 但一切都得撑着,不能趴下,他们知道,不论多累,都得咬紧牙关往前走。好在他们虽然没有文凭,没有权力,没有财富,却有一副从小磨练出的硬骨头,有钢铁一般坚强的忍辱负重的意志,这是他们最大的本钱,有了这,他们再累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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