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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的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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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仕兴
那年我刚上高一。由于原本残破不堪的家庭又遭遇飞来横祸,我一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恐怖和陌生。终于,自认为看破红尘的我失却了求学上进的劲头,成天和街头的同龄小地痞们混在一块儿逍遥度日。 那天中午,“老大”递给我一张报纸,上面刊登着某学校5名高中生抢劫出租车司机最终落网的案子。他说你看和人家比起来,咱算个什么东西!现在你的加入使我们势力大增,咱们不妨学着也干一次。 在他们不厌其烦的规劝、激将和怂恿下,正想寻求刺激的我决定豁出去了。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们一伙精心准备了蒙面纱、木棍、匕首等抢劫工具,来到了城郊的岔路口,伺机作案。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和一个同伴终于拦住了一辆“黄包车”。我们谎称有急事,必须马上赶到一家离城区约两三公里的工厂。 开车的是个中年妇女,从她的穿着打扮和言谈举止可以看出她是个乡下人。但为了尽快完成预定的“任务”,我根本就没有动一动恻隐之心,相反还在心里暗自庆幸这简直就是正中了我们的下怀。尽管开始她有些不肯,但见我们愿出比平时高两倍多的价钱,还阿姨长阿姨短地哀求,她也就勉强答应了。 当“黄包车”行驶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拐弯处时,预先藏在那儿等候的三个同伙冲了出来———“不许动,抢劫!”一声令下,我立马从后座上跳将下来,积极配合“战斗”。 中年妇女被吓得浑身发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但她还是强忍着恐惧,竭力反抗。为了干得干净利索,我迅速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怒不可遏地指向了她。一不小心,匕首深深地刺破了她的右脸颊,鲜血立即汩汩直流。 我们几个“初出茅庐”的生手被眼前的一切吓得手足无措,慌忙丢下器械作鸟兽散。 第二天,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传遍了整个校园。在临时召开的紧急班会上,年迈的班主任强忍着愤怒,说:“如果咱们班有同学参与这次作恶,请务必三天之内自动向我认错。只要他能改邪归正,我会原谅他的。” 从班主任这含沙射影的讲话中,我分明听出了一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味道。接下来的几天,我跟那几个小地痞聚在一块儿,最终决定歃血起誓:互守秘密,绝不承认! 就这样,这件事直到我高中毕业也没有走漏任何风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自打有了那次危险的经历之后,我出奇的静默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经过两次家访后,他也一反常态地对我宠爱有加。在班主任无微不至的帮助下,我重新拾起了信心,并于两年后磕磕绊绊地挤进了省城的一所大学。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暑假,我决定携女友一起回母校去拜访高中时的班主任———曾把我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的恩师。 当我提着礼品推开班主任家的房门时,眼前的一幕让我顿时傻了眼———那个右脸颊上有一道疤痕的妇女多么眼熟! 时已年迈体衰的班主任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从里屋走出来,赶紧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屋子。他见我傻愣愣地用余光打量着那位妇女,急忙招呼我的女友单独留在客厅,把我拉进卧室。他长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你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她就是你的师母啊!” “什么?!”我早已打哆嗦的双腿不禁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老班主任的面前,泪如泉涌。 班主任从柜子里翻出那把他悉心收藏了整整六年的匕首,刀刃上分明沾有他的爱妻、我的师母的血迹,手柄上还有当年我亲手雕刻的自己的名字! 面容苍老的班主任紧握着我的双手说:“六年前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坦承自己的错误的,可是我足足等了六年啊!年轻人,你可知道那次为了保护你不受法律的惩罚,我踏破了公安局的门槛啊……”说着,班主任也不禁老泪纵横。 我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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