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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趴格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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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立
上大学那会,正是热衷于读者读读写写的时候,思想单纯,无须为生计奔忙什么,自有父母每月准时的汇款。我是个有点叛逆性的人,还有点激进(年轻的大学生总是最容易有这种毛病的)。最讨厌那千篇一律的读书考试。我经常是撇掉该读的XYZ铜铁锰,躲进满屋子书香味的图书馆寻找我自以为是的乐趣。
我是个颇内向的男孩子,并不十分善于同人打交道,我更多的是一个人静静地咀嚼品味我所向往的东西,用自己的方式去融会贯通。
人的思想在夜深人静时会显得格外的敏锐。大学的集体生活却是障碍,那种近乎军事化的方式让我无法在深夜挥洒自己的豪情,既便可以偷偷摸摸,也得兼虑同舍的弟兄们,和许多有过这种生活的人一样,我准备了一把小手电筒(装五号电池的),在宿舍熄灯大家都解衣安寝时,我用被子蒙住头,把枕头垫在胸前,俯趴在木床上,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用笔在纸上涂着画着,往往一趴就是两三个小时,有时半夜起来小解的舍友会提醒我说何立快睡吧别趴(爬)了。头脑正是清醒的时候怎么睡得着,千言万语在涂画间洋洋洒洒一泻而出。有时我一个晚上竟可以写掉一本簿子,至今我依然保留着我三年大学时光的“趴”记,足有半尺多高。
几乎每星期,我都会整理出一两篇自己觉得很是精华的散文、随笔之类的投稿给杂志社。尽管大多是一去无返,如石沉海。商业社会里,谁还会像五、六十年代那样认真对待写稿的文学青年。
当然,还是有负责任的编辑,会把稿件退还给我,并附上几句诚恳的说教。有一回,学校的一位女生因为父亲得了绝症死去,她辍学回家务农,引起学校的极大同情,于是在学校团委的倡议下,大家自发为她捐款,谁知当把捐款送到她家时,她却已在一个雨天从山上背柴火回家时跌入山涧随她父亲而去。我受到极大的震撼,于是把它写下来,只是在文中我虚构了一个喜欢这个女生的男孩子,当他得知这个女孩子辍学时二话没说冲到她家里想对她说他可以帮她度过难关,当他赶到时,女孩却已经在黄泉路上奔走了两天。我把这篇凄情的浪漫爱情故事投给一家杂志社,才半个月,一位姓衣的编辑便给我回了信(退稿信),信中她说故事取材很动人,但文笔还嫌稚嫩,希望我以后多加努力。现在我依旧保存着这篇稿子,其实看起来不只是文笔稚嫩而已,痕迹斑斑的杜撰一眼便可看出,作为编辑的衣女士,自然一眼就可看出,但她并没指出,让现在的我感动不已。
说那时的我是多产文学青年并不为过,尽管只是自以为然的多产,但经过了一两年的磨笔,我居然也有两三篇文章变成铅字,有一篇小散文还获了奖,直让我欣喜欢跳。大三时,我能比较有理智地运用笔触对自己所写的东西进行周密的筹润了,变铅字也就多了,时不时的会拿一些稿费,当然这都是“趴”来的。这激发了我“趴”的热情,一到双休日,我有时一趴就整个晚上,能用掉两副电池。
这时我开始结交一些文字圈内的朋友,有些已是圈里圈外很知名的作家了。因为一篇稿件,我结识了省青年杂志社的罗西。那时罗西(九六年的时候)已是相当出名了。第一次去见他,我真有些紧张,但他的随和和平实让我很快没了拘束感,我与他讲我爬格子的尴尬,他向我传授写稿子的秘诀。随后的日子,他不时出一些题目或是讲几个主题让我试着去写。嘿,我还真的写出了一些东西,在省青年刊物上发表。
我还试着写过小说,在我如今看来,这都是那种情节简之又简,一看开头便知结局的有点类似才子佳人般的小故事,但那时,我却是投入了极大的精力,虽然已毕业在即,毕业论文和工作的压力并没有丝毫减弱我在木床上继续“趴”小说。有几个晚上,我甚至把自己偷偷关在实验室里写到天亮,后来被系里的管理员知道了才中断。这样的小说自然不用说也知道,肯定发表不了。但这却让我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如今,在工作之余,我会不时地酝酿一些现实性的小说,在闲暇之余也动动笔,虽不曾在大报大刊上刊过,在地级文学刊物上倒也发表了几篇。
算起来毕业已两年有余。这两年社会生活的折腾,我见识增长了不少,老成了许多,也颇世故圆滑起来。但那种半夜趴的激情却少了,条件比大学时好是肯定的,至少我可以一个人关在宿舍或者办公室里不必担心别人来撵我。虽然还无围城之困,只是一些不得不应付的俗事杂情花去了我大半的精力,既便有那种激情有时却也没有那么多的时光了。
那一段趴(爬)格子日子,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了,尽管那其中有太多的盲目和鲁莽,但现今回味起来,却是倍感温馨,在少有的偶尔独自一人坐在深夜的窗前,听着外面马路上的汽车声,烧几根香烟,静心思忖为人处世的得得失失,提提笔写一些人生感悟,那一段日子总会浮现在我眼前,令我留恋不已。
就好像是一坛老酒,藏得越久,品起来越有味道。好的东西,不只是失去了才觉珍贵,当时空的自然更替趋着你自然的放弃原本的生活方式,在不经意的回味中,你会倍觉曾经的东西是如何的弥足珍贵。
那一段趴格子的日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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