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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故乡  发布日期: 2003年8月21日
我还活着吗
赵云将军


    那天早上下着雨,有许多我当时毫无觉察的预兆。

    第一个预兆是小吕的伞。在去车站的路上,和我一同下乡的小吕手里那伞莫名其妙被路边的绿化树挂住,左拉右扯弄不下来。所以买车票的时候,服务员问他要大班车票还是中巴车票,他说随便,但服务员拿中巴车票给他,他马上说要换成大班车票。而我没换,嫌麻烦。一起下乡却分开坐车,当时居然没什么别扭的感觉。出事后小吕才告诉我,那伞挂在树上扯不下来,所以他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第二个预兆是班车中途停下,旅客吃午饭的时候。和我同座的D乡罗副乡长夫妇请我一起吃饭,而我这个平常只要坐车就总觉特饿得快的人,那天竟然毫无食欲,只扒了两口就放下了碗,羡慕地看着罗副乡长夫妇狼吞虎咽。当时只一门心思在想,我是不是要生病啦,怎么会食欲不振。

    最后一个预兆,是两张班车驶到一个叫“哨口子”的地方,后面的大班车使劲按喇叭,我们的中巴车停下后,从大班车上急匆匆跳下一个小老头,跑步爬上我们的中巴车,气急败坏的嚷道:我买的是小班车票,咋的坐到大班车上去了?也没人给老子说一声坐错了!

    这个小事件后大班车就乘机跑到前边去了。一路无话。我反正是每次坐车都要打瞌睡的,迷迷糊糊中有时还能听到罗副乡长夫妇在说悄悄话,什么“今晚得洗澡换衣服”啥的,与我无关。此后我就睡着了。偶尔脑袋搭到副乡长夫人肩上,人家轻轻推我一下,才会醒几秒钟。巴嗒巴嗒嘴,眯缝着眼看一下四周,管他的,再睡。

    忽然之间有个声音像打雷:“拐了!拐了!”(方言:糟糕了。)那是罗副乡长恐惧的大叫。我一惊而醒,车已经在半空中。

    第二天晚报上是这样写的:一辆从J县城到该县H乡的中巴车,于昨天中午13:50左右在该县D乡红土坡路段翻车,死5人,重伤18人,轻伤2人。“5.12”特大交通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处理之中。——本报记者2001年5月13日报道。

    而当时车翻到半空中,我确实瞌睡还没怎么醒,耳朵里一片惊呼声,也不知自己抱住了头没有,因为听说遇到这种情况是要抱头的。糊里糊涂中只觉得脑袋砰的一声,就啥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他妈的过了多久,好像有什么遥远的声音在喊我?我忽悠一下坐了起来,右手撑在一个软绵绵的什么东西上。转头低下看,原来是一个中年汉子,头和脖颈血糊糊,正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手脚都在抽搐,嘴里吐出一生最后一次血沫……不说了。我这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人横死。忍住一种要呕吐的强烈欲望,眼睛却一直看着他,无法移开目光。忽然一个声音叫道:你看看我嘛!

    我大惊抬头,原来更右边还有一个家伙,很年轻的少年,竟然是站着的呢,脑门上好大一个血洞。他眯着眼向我喊:“你帮我看看嘛,我这个洞有多大?”我怎么敢多看?赶紧也站了起来,抖瑟着道:等着,我去喊人来背你。

    这时才仔细看了下四周。原来公路就在头上,我们三人在公路坎下的第一块地里,估计是车翻第一滚时我们三人就被从车窗里抛了出来。车现在躺在第五块地里,车里的录音机竟然没坏,还在放着那谁唱的歌“青藏高原”!车周围人声鼎沸,竟然把那歌声压它不下。不过我还是听到了小吕哭兮兮的叫喊:“赵XX!赵XX!”我看到他在围着那冒着白烟的中巴车慌来慌去的乱转圈圈。原来中巴车目前所在位置的坎下就是转过弯后的公路,大班车就停在那公路上,现在中巴车周围跑来跑去鬼叫连天的人,全是从大班车上下来的乘客。

    小吕问:“没咋的么?”我浑身摸了一圈,没啥啊?忽然摸到后脑,不好,怎么有血?小吕来看了看,惊叫有一个小洞了。可我咋的感觉不到痛呢?有洞就有洞吧,管他的。

    出事地点离D乡政府所在地只有一公里路了,不一会儿乡里已经组织许多人赶到现场。这时那个脑门上有个大洞的少年不知被谁背走了,罗副乡长也已经被从车下挖了出来,右腿断了,小吕说他夫人被从车窗里抛出来摔到下边公路上,当场死亡,可别给罗副乡长说。小吕已经呕吐了两次,对我悄声说:我们先走了吧?去医院看看你那个洞。我忽然发现自己光着脚,我说:那我的鞋?小吕说:不要了,就光脚走算球了。我说:那我的皮包?小吕又爬进车里找到包,包上全是血。我也快熬不住了,不是哪里痛,但就是想晕倒在地。我说那好吧,我们先走算了。

    我们目的地本是H乡,还有30公里路。拦了一张过路车赶到H乡医院,医生在我后脑折腾了半天,说没啥,没碎玻璃之类,小意思。这时候消息传来了,确定死了五人,其中包括那个中途换车的老头,据说他才是第一个断气的。只有我和一个小男孩是轻伤。那小男孩更幸运,车翻下去停住后他居然安然无恙,自己从车窗里爬出来时才被碎玻璃划破了手上的一点油皮。确实厉害!

    我脑后那个小洞,当然没多久就长还原了。不过我总是神思恍惚,总想我真的还活着吗?小时候被火烧了一次,没钱进医院,伤疤是自己慢慢长好的,后遗症是在脸上留下一个痕迹,便于亲朋好友记认。1989年在乡下工作,被山洪暴发冲出100多米,自己游了出来,后遗症是和领导拍了一回桌子,因为随身携带的税票被山洪冲走了而我没死,领导说“你知道税票比生命更重要吗?”我说滚你妈的你晓得个屁。这些都没啥了不起,最多是我该死而没死,让世上总是多一个祸害。而这一次翻车,毫发无伤却一直心有余悸,有时侯午夜梦回,会问老婆:我到底在哪里?老婆眼睛都不睁一下:在地狱。

    反正从那以后坐车是不敢打瞌睡了,失去了许多做梦的乐趣。每次坐车都想:今天这车能到目的地不?有时候上班再忙,都会忙中偷闲想一会:我到底在哪里?我在干啥呢?现在而今眼目下,我坐在电脑桌前,在键盘上东点西戳,显示屏上就会出来方块字,看样子我是真的活着呵?

    我真的活着吗?那么我还怕什么?大难不死虽不一定有后福,但一定有了包天的胆子。就让我胡言乱语,想骂就骂,率性而为,当今世界谁怕谁,谁能把我怎么样?哈哈!

    等我掐一下腮帮子……哎哟!我真的还活着呢!那好,打字就到此为止吧,再打下去就不好玩了,浪费了活着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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