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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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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新立
走出楼道，听见有手指敲在玻璃上的声音，回头看，竟是朋友一家人还有那条狗正挤在窗前向我告别。其实早在出门的时候大家已告别过了，这蹩脚的告别，应该是表示把我送出门外的意思。尽管当时心头一热，却很难说服自己去领朋友这个情，倒是对那条叫苯笨的狗悻悻然。
再过一会儿，朋友会和那条40多斤重的沙皮狗到不远处的那片草场散步，他会遇到那些养松狮、养黑背、养藏獒和京叭的狗友，大家会聚在一起聊天，狗呢，干脆撒出去在草场上追逐玩耍。 “藏獒厉不厉害？藏獒一到，一般的狗都吓尿了，可它不怕。”朋友一脸自豪地夸他的狗，并夸张地笑出声来。朋友太宠它了，以至于它在家里几乎无处不在，说出来让人不信，朋友家三十平米的客厅和近十平米的卫生间几乎全成了它的地盘。客厅正中，就在电视机前面的地上铺了一个厚厚的狗窝，那组从精品店里淘来的真皮沙发除了我坐的那个，正对电视的三人沙发和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全是凌乱的被褥，不用说，肯定又是给狗准备的，又是狗窝，卫生间里更是下不去脚，为了方便狗狗排泻，地上横一道竖一道铺满了卫生纸。
如此宠这条叫苯苯的狗，不会守不住晚节玩物丧志吧？ “不会”，朋友的眼睛睁得老大，“玩物丧志咱可沾不上，不过就是养条狗解解闷儿”，朋友振振有词。“朋友相聚有时有晌，忙了谁也顾不上谁，可狗能天天陪着你，尤其这一年来老太婆（他爱人）在家养病，多亏它了”，朋友说得煞是动情。他说得没错，狗对主人的忠诚有太多感人的故事，我一直难忘福建朋友小罗给我讲的故事，他上大学前，他年迈的爷爷在他家和叔叔伯伯家轮住，只要爷爷走，爷爷那条狗谁也留不住，那条狗对爷爷非常忠诚，完全是相依为命的感觉，他说他现在一想起那条狗，就心里很热，很感动……
我们聊的时候，狗本来静静地趴着，可似乎听到了什么，忽地一声站起来，一口咬住朋友的一只袖口直往门口拖，“这家伙就是愿意出去疯，一说走就高兴”，朋友向我解释道，正说着，那条狗突然开始发力，使劲地拉朋友，眼瞅着袖口被拉出一尺多长，朋友不但没恼反而哈哈大笑，开心地对我说，“你看看，你看看，它多聪明” ，接着转过头去对狗说“乖，现在不行，现在还没到时间”，狗好像听懂了，松开袖口跳到对面那只单人沙发的靠背上，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完了，生气了，怎么像孩子一样！”朋友唠唠叨叨地站起来朝狗走去，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高级职员，倒像个任劳任怨的老女人。
在朋友圈里，朋友的笑最有感染力，可他现在把富有感染力的笑给了那条叫苯苯的狗。他把橘子一瓣瓣喂到狗嘴里，狗呢，橘子还没送到嘴就大大张开，露出黑舌头，像孩子一样贪吃，一瓣瓣橘子下肚，一副口水涟涟的样子，朋友总能在口水将要流下来的那一瞬间用厚厚的手帕去擦，擦完了便张开大嘴笑，整个一傻爸爸的表情。可他说自己不是爸爸是姥爷，“从狗到家那天开始就是姥爷了，佳佳（她女儿的名字）说她是苯苯的妈妈，我当然是姥爷了”。
可能是为了说服我，朋友开始向我讲述这条狗的种种好，从如何看门望锁，吓跑了一个小偷，救了女儿一命，到摔折了腿被物业女工用纸板固定遭了几天的罪，又说到如何给他们解闷添乐……“看看佳佳在宠物论坛上发的帖子吧，那叫一个感动，还被加了‘精华’！”朋友像一个唠叨的女人说个不停。“要是她们娘俩怀里抱个玩具什么的，它就气疯了，非把玩具抢下来不可，就连她们娘俩有时亲热一下，它也生气……”尽管朋友一边说着一边和我喝茶，可我一点也没有喝茶的感觉，因为朋友的心不在茶上，他不时为狗狗叠叠被褥，擦擦狗狗滴在地板上的分泌物，看上去其乐融融。
这条狗给朋友带来的欢愉，看得出来，因为他内心的感激之情就写在脸上，听说他回家晚了狗会一直等着他，这无须亲历亲为，只要是听了就会感动的故事，谁能不为之心动呢？这可能就是人类喜欢豢养动物最直接的原因了。眼下，我们周围养狗的人越来越多，爱狗的人也越来越多，看他们为狗付出时间，为狗付出情感，并乐此不疲，我们开始自省，感觉人与人的交流出了问题，感觉人与人之间的诚信出现了问题。想想看，人与动物相处不像人和人那么麻烦，彼此的关系也比繁杂的人际关系简单了许多，取哪个舍哪个一目了然。可我和朋友说好了要作一辈子朋友的，维系了二十多年的情感就这样被一条狗狗冲淡，打死我也想不通，我真想大声地对朋友说，苯苯再怎么好，也不过是条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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