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希曦
作为一个很容易露馅儿的外地老冒儿，你要是无钱无势，在北京，你几乎都吃不上一顿好饭的。但令人迷惑不解的是，满大街这么多装修（或不装修）恶劣、毫无品味的各色餐馆，一个个竟开得下去，而且大多生意还挺红火，用皇城根儿自己人的话说，真他妈邪了门儿了。由此而来的引申意义，那可就大了去了，我甚至都懒得说什么任何蹩脚货色都可以在北京发扬光大之类的实在话。爱谁谁，关我屁事儿。再说了，人和人不一样嘛，有人觉得难以下咽，必有人食之如饴，美不胜收呢。
几年前，我暂住在海淀区五道口，整天闷在屋里，出门也是形单影只，在街坊邻居看来，这该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光棍儿了；虽说没有拖家带口，自己的宝贵生命还是要勉强维系的；时不时地，有一段差不多是每天，我会走上几分钟，去对面的语言学院填充肚子。那个名义上的留学生餐厅，其实一看就明白了，食客们大多还是本国同胞，脏兮兮的民工也有的是，像我这样的来路不明者，恐怕也并不稀少吧。谁都乐意来，就因为这儿不是一锅端的大食堂，而是一个由几十个特色小吃店罗列而成的“中华美食长廊”。想得还挺周到的。外国朋友，欢迎你们来中国，你们先吃好喝好，别的嘛，慢慢来。慢慢说。
一家东北人开的朝鲜风味小馆子，当是我无意中自然的首选；因为干净，备有小隔间，还冷气开放；而其他的那些个小店，都得端坐在乱哄哄的大厅里，把自己的吃相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烦着呢。不过说别的都有些牵强，这家鲜族风味，倒是货真价实，的确不至于让你把吃饭沦为受罪的。就自己一个人，再怎么也好打发；鱿鱼炒饭，我的最爱，外加一盘凉拌豆芽，足够了；要是遇上心情不爽或太爽，就再来瓶冰镇啤酒。总共才十块钱。一个又一个无以告白的黄昏，就这么被我廉价遣送掉了。
有一回，我照样是临窗独坐，自斟自饮，（每当）这个时候，没准儿又陷入了没边没际的生之困惑呢，也没思考个什么道道出来，却被旁边一桌吸引了注意力。呵，一家三口，三个胖子，女的最庞大，男的次之，小孩儿还算是赏心悦目的。我就这么喝着自己的酒，一边观望着他们。一家人默默无闻，各管各地吃着喝着，好像谁都不认识谁。一会儿，老婆兼母亲提议，今儿胃口好，不够吃啊，再多加俩菜吧，没等老公兼爸爸吱声，母的含着满嘴美味一嘟噜，随口叫来了服务员。我喝着酒，不时瞟上他们几眼。终于，当爹的放下筷子，开腔说饱了饱了咱走吧，那女的，嘴巴还在上下切磋，又抓起一块猪排骨，很不耐烦地打发着，你们先走你们先走，我还要吃——小姐，把菜单再拿过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