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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新雨
读高一时，受同桌的影响，我迷上了《红楼梦》，买一套《红楼梦》成了我梦寐以求的心愿。当时，父母为了供我和两个妹妹上学，已倾其所有，可我一个劲地缠着要买，并振振有词地告诉父亲，老师说只有多看书，才能写出好文章。父亲蹙眉无语，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周末，我从学校回到家中，父亲笑着说已与母亲商定，把家里的仔猪挑到黄石市去卖，给我买《红楼梦》。
因恐赶不上渡船，母亲谛听着鸡鸣，第二天早晨二点喊醒了我和父亲。洗过脸，我们便急匆匆地上路。天黑如墨，小路蜿蜓曲折，崎岖不平。猪笼里的仔猪，哼哼唧唧，颠来倒去，没有一刻的安分。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努力地掌握着平衡，担子一会儿从左肩换到右肩，一会儿又从右肩换到左肩，有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父亲也不理会，只不时地关照我注意脚下的路，还不忘问问我学校里的情况。等到达轮渡码头，父亲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开船时间未到，江堤上已有三三两两的人们在等候。浪涛拍打着江岸，泊在江边的渡船随之摇摇晃晃。晨风吹拂，父亲一手拿着扁担，一手撩起衣襟，擦了擦额头和脸上的汗。一块五、六米长一米宽的木板如独木桥般架在渡船与江岸之间。我有些胆怯。于是，父亲先把猪笼挑到船上后，又回头牵了我走过那条“独木桥”。卖掉仔猪后，父亲顾不上休息和吃早饭，径直带我到新华书店，为我买了一套《红楼梦》，又给自己买了一本《伍子胥》。趁侯船回家之际，我和父亲各自捧着书，在街边埋头看了起来，全然不顾太阳的灼晒和行人好奇探究的目光。
《红楼梦》伴我读完高中、大学，又伴我走上工作岗位。少年时的热情和执著早已烟消云散。夜阑人静，灯下独坐，看着书厨里有些破旧的《红楼梦》，总不由心潮澎湃：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那泊在江边随着波涛不时摇摇晃晃的渡船，那令人提心吊胆的独木桥，依然是旧日模样；使父亲不时失去平衡的仔猪，依稀还在猪笼中不停倒腾，但父亲趔趄的屐痕，那双暖暖的、牵我走过独木桥的大手，那被晨风吹动的衣襟，却已无处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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