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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死事小,不吃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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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丁茶
中国人讲究吃,因为除了吃也没别的事可做。
中国人整天都琢磨着该如何吃。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其实是虚幌一枪,因为中国人的吃饭跟饥饿关系不大,饿死事小,不吃事大。
过生日要吃,以前吃长寿面,如今为了省却麻烦,就进饭馆,于是各就各位,点菜,上菜,吃菜--面,长寿面说不定就不吃了,但酒非喝不可,于是你一杯,我一杯,"一杯一杯复一杯"直喝得天昏地 暗,把个寿星喝得胃穿孔也在所不惜。
仅举上述一例便知道中国人如何吃了,当然谁家造了新房子也得请客吃饭;搬个家要吃,吃的是乔迁之喜;离开一个地方要吃,若有人陪就叫"饯行",若没人陪--我自吃我的,干卿底事?新的人来了,要吃,这叫"接风";老朋友来了要吃,说是为他洗尘,其实洗尘用饭或酒来洗也未免奢侈了些,既然叫洗尘,何不请他洗澡,若为郑重起见,陪着他洗也无妨;新朋友来了也要吃,算是认识认识,当然这一认识得好几个钟头,没有酒,怕看不清对方嘴脸,但人们总忘了,酒太多了反而认不清各自尊容;结婚时要吃,在新郎家吃了不够,还得到新娘家吃,这时交通工具的主要作用就是赴宴;有风度的人离婚也要吃,这叫好合好散;生了孩子当然要吃,因为这是喜添贵子--吃儿子比吃女儿更理直气壮,其实添的儿子长大了也不见得贵到哪里去。添口要吃,减员死了人更要吃,因为现代人工作忙碌,吊唁费事来一趟不容易,不吃一顿,时间便花得冤枉,况且这也是为死去的人吃最后一顿饭,这回不吃下回就没机会了;且慢,下回还有,"头七"还要吃,人死后的第一个春节也得吃,怕不吃一顿亡灵不安;中国人讲人道,死刑犯临死前,照例好酒好肉伺候,当可不枉一死。可见中国人尚吃,中国人能吃,无论婚丧喜庆,死去活来,都可吃,税种的名目与吃相比那就差远了。
对了,吃的名目多。古人吃来吃去也就那么回事。现代人进步快,旧瓶装新酒,古为今用得出神入化、杠头开花。于是,开张志喜要吃,没人吃,就不够喜;小店关门了也要吃,算是安全撤离,有始有终;签合同要吃,这是合作愉快;合同没签成也要吃,为了下回合作愉快,这叫吃得好,看得远,不计一时之得失,深谋远虑。合作不愉快,打官司了,要吃,为了调解,为了重新愉快,再不济为了打赢官司也得请法官吃一顿;官司赢了,弹冠相庆之余,吃饭更是理所当然;官司输了,到酒桌上散散心,灌几口黄汤,肆无忌弹地骂骂人(反正被骂者也听不见),气也就消了,所以还得吃一顿。
中国人这么能吃,所以饮食文化就发达得如美国的航天工业,据说,"吃中国菜,住西洋房,娶日本老婆,人生无遗憾?quot;(钱钟书语)可见中国菜地位之尊荣。中国人能做各种各样菜,晋朝的何曾每日伙食费2万钱却哀叹"无下箸处",慈禧太后一餐饭要180道菜,当然要全吃下去,可就成七把叉,不成其太后了。即便是同样的原料,也可以给你做出几十道甚至上百道不同口味的菜出来。王熙凤给刘姥姥讲做茄子的方法,把个"母蝗虫"惊咋得合不拢嘴,其实那么费事做菜在中国根本不希奇,刘姥姥是少见多怪了。到了现当代便更不得了,中国人的聪明才智更是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光一个豆腐,便可以做出一百多种花样--做中国人真是不枉了这一生。
中国人吃胆也大,上天入地,没有不吃的。据说,现在是:"天上飞的,飞机不吃;地上跑的,汽车不吃;水中游的轮船不吃;四条腿的凳子不吃,二只脚的人不吃,有毛的掸子不吃……"三千大千世界的物种若按照中国人的标准恐怕最多只能分成两种:可以吃的和不可以吃的。当然吃胆大并不排除吃心细,否则岂不要死人,所以中国人吃,讲究胆大心细,只有这样才可确保无虞。
说实在的,我早在5年前就颇有吃识。那时刚工作,跟着领导开会,各路巡吃免不了;后来不开会了,说是要反腐败,上级领导下来带领大家一起反--当然离开酒桌腐败怎么反得掉?因此,在饭店、在卡拉OK厅,吃得好,玩得开心,有些领导为了扩大战果,常常带来小姐一起反腐败,而且废寝忘食地反到深夜。于是,等上级领导一走,本单位领导也觉得有必要到下级单位蹲点反腐败,于是一个个手拿圣旨欣然前往反腐败指定地点--不反白不反。吃饭吃到这份上,一般人总以为要再开发吃的新项目不容易,可是吃的名目更新换代很快--其实并不是更新换代而是层出不穷,因为新的出现了,老的并不因此而淘汰,离开了吃,中国人便没法活,不是饿死,而是没了吃饭这一招,在中国就办不了事,所以如果不吃,社会就会停滞不前,长此以往,便易导致党将不党,国将不国,所以绝不可吃将不吃。
中国的吃文化已经完全函纳了中国社会的一切,从宏观上说,吃就是中国人生活的全部,在这样的现实中,没有制度的完善,公款吃喝不可能得到有效控制。日常的百姓依然是正常的胃口正常的饮食,而且日日为此奔波,时时为它操劳。大街上依然游荡着尘满面,鬓如霜,十指如墨的乞丐。他们老了、病了、死了,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中国依然在,中国屹然在吃,毕竟是"饿死事小,不吃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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